近日，加盟H公司G平台的黎女士被检察院做出不起诉决定。黎女士在2021年5月被公安机关以涉嫌组织、领导传销活动罪为由羁押，此后历经补充侦查、取保候审，全案历时三年才尘埃落定，17名嫌疑人获不起诉。

代理案件的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、律师、金融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主任杨天意特意撰文，讲述了这起涉传案件的经过：

| 杨天意 |

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、律师、

金融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主任

历时三年，我们终于拿到了检察院作出的不起诉决定，因销售化妆品涉嫌组织、领导传销活动罪的全部17名被告人均不予起诉。这场历经三年的无罪之辩终于落下帷幕。

不起诉决定书

我的当事人黎女士是一位宝妈，平日里主要的职责是照顾小孩和家人。2021年7月的一天，黎女士的配偶郑先生找到我，称其太太在两个月前被公安机关以涉嫌组织、领导传销活动罪为由羁押，现在已经被移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了。郑先生知晓我长期办理各类传销案件，希望我能尽快介入案件。

由于当事人的诉求就是无罪和自由，我意识到这可能会是一场彻底的无罪之辩。然而不是所有的传销案都能够做无罪辩护的，出于谨慎考虑，我并没有马上答应接案，而是让当事人先发送部分黎女士销售化妆品的相关资料给我。在接案之前，我和团队结合相关材料对这一案件进行了“预审”。

经过团队讨论之后，我们认为，这一案件存在传销模式，但销售商品真实存在，可能具有行政违法性，但不构成组织、领导传销活动罪。理由有以下几点：

第一，黎女士销售的是品牌名为CC的系列化妆品，生产方及品牌方均为H公司，销售平台也是H公司自营的电商平台G平台。黎女士并非这一化妆品品牌及平台的创立者或管理者，不属于传销犯罪的组织者、领导者。

第二，黎女士销售的CC系列化妆品生产商H公司，是一家以珍珠粉为原料生产化妆品的老牌公司，已成立二十多年时间，因其产品价廉质优，在业内颇具盛名。经过我们查询，H公司在销售前已经为CC系列产品在食药监部门进行了“国产非特殊用途化妆品备案”，这些备案在食药监网站上均可以查询。

国产非特殊用途化妆品备案查询结果

第三，黎女士虽然是平台的高等级会员，但其等级的上升主要基于自己和亲友购买及使用产品，是基于“销售业绩”升级，其并没有大量发展下线“拉人头”，属于一般参与人员。至案发时，黎女士个人尚有90余万元投资损失无法得到兑现，本质上也是受害者。

基于以上理由，我们认为，组织、领导传销活动罪作为诈骗型传销，本质上是以销售产品为名，以骗取财物为实。而本案中，黎女士销售的CC系产品都是经过食药监部门备案的，是H公司二十多年技术及品牌发展的结晶，产品质量上乘且定价合理。化妆品是真实的商品，而不是传销道具。此外，黎女士不是传销活动的组织者、领导者，主体上也不适格。因此，我们决定为本案作无罪辩护，并有针对性地制定了辩护策略。

接案后，我们即刻启程前往案发地广西某市。

经过多次在看守所会见当事人黎女士，以及调阅案卷材料，我们进一步掌握了案件的一些细节：

其一，本案案发至今，公安抓捕并羁押的17人都是市场上的中高级会员以及部分平台基层员工，平台实控人及高管均没有被抓捕，十分异常。

其二，平台除了发展会员返利这一模式外，还存在一个“抢单挂售”模式，类似于会员可以花费购买一份产品的钱，在平台抢购两份产品。会员购买后可以选择不要实物产品，由平台帮助其“挂售”，平台在15天后将出售两份化妆品的收益返还给会员。如此一来，会员可以投入一份产品的钱，在15天后获得双倍收益。

完成前期工作后，我们花费大量时间深入阅卷，并撰写法律意见。鉴于本案公安机关并未逮捕平台方的实控人及高层，真正的组织者与领导者都没有涉嫌犯罪，那么断然没有处理十几个会员的道理。更何况，本案基于真实的化妆品销售，也不构成传销犯罪。因此，我们向检察院提交了“建议决定不起诉”的法律意见。

提交意见的同时，我与检察官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当面沟通。不出所料，检察官除了同样对主要人员未到案感到困惑以外，对于是否构成传销犯罪的问题，检察官对产品真实性予以认可。但对“抢单挂售”的模式存在非实物销售问题，检察官认为是传销的静态收益。

对于这一问题，我们也做了相应准备：其一，抢单挂售模式不存在间推奖，下线抢单返利只有一层，不符合“三层级”的要求；其二，正因为这一模式不存在实物销售，反而证明了这是资金最终使用方，也就是平台方承诺15天保本付息的非法集资行为，不是传销行为。黎女士在这一过程中被集资方骗取90多万元无法挽损，是非法集资的被害人，不是传销活动的实施者。

经过几轮沟通，检察官认可了我们的意见，认为本案认定构成传销犯罪的证据不足，对案件退回补充侦查。随着“退侦”后时限到期，检察官仍然认为证据不足，不愿贸然起诉，于是将全部17名嫌疑人取保候审。

然而，案件并未就此结束。由于本案在全国多省市均有波及，各地遭受经济损失的会员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维权行动。或许是因为其他方面的压力，检察机关对本案的处理慎之又慎，我们期盼的不起诉决定迟迟没有到来。

时间一晃便是三年，原来承办案件的检察官早已调走。物是人非事事休，就在我们以为本案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，忽然收到了检察院通知当事人去签署领取不起诉决定的消息。

最终，检察机关以证据不足，决定对全案17名嫌疑人全部不予起诉。

案件历时三年，在一场又一场风波之后，终于尘埃落定。这三年时间，由于案件一直没有结果，当事人的生活也无法完全恢复平静，经常担心会不会突然再次身陷囹圄，蒙受不白之冤。

虽然我一直觉得“正义或许会迟到，但永远不会缺席”之类的话，是一句身在局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废话，但拿到不起诉决定的那一刻，我忽然觉得，“正义或许会迟到，但终究是来了”，也挺好。